全台語授課的榮耀願歸於台語界的有志,以及幾點省思

我在台大全台語授課的通識課「近代台灣的歷程」,再度獲得全校通識課「教學優良」獎,也就是開設五次獲獎二次。第一次獲獎是二小時講演課,這次獲獎是改為三小時(講演+分組討論)之後,對我個人是很大的鼓勵。

台大通識課非常多,很感謝修課學生的肯定,也很感謝帶討論的助教:解佳蓉、王齊聖(以上博士生)、黃脩閔、黃子晏(以上碩士生)、朱育賢(大學部)五位同學。

參與台語的復振是我給自己的工課,但有時也會很沮喪,尤其幾乎每天都會聽到「嗎」,講的人常常毫無意識,尤其從不該講的人口中講出來,真的會讓你沮喪到懷疑自己much ado about nothing。

活在台灣就是每天要面臨betrayal,一位從反媒體巨獸運動就認識的青年學者,他叫我「周老師」,態度敬謹,我也很看重他,但最後就是變成那個樣子。

戰後KMT/ROC黨國的基因改造工程,已經將很多台灣人從基因改起,已經不是台灣人了;我尊敬的師長朋友都是沒被改造的,或沒被改造成功的,具有殖民地最珍貴的抵抗精神,但他們是台灣社會78年來的少數(一人當五人用,所以黨外運動發揮很大的力量,但投票就是一票),而且他們大半已經不再和我們呼吸同樣的空氣了。

前天和一位頗負盛名的作家提到台語的問題。我說,我很欣賞的一位歌仔戲演員,在整部以她為主角的紀錄片中,沒講一句台語,在家中也都一樣(補:從此我再也不看她演的戲)。這位作家問我,為何會這樣?我沒正面回答(基因改非一兩句話可以講清楚的),但補了一個故事:約25年前,和我一起上「典雅台語」跟傅萬壽老師學台語的院內同事,興匆匆到來院演出的某歌仔戲名團的後台,想和演員們談話,結果很失望,因為所有人在後台都講華語,沒有人要和他講台語。我們每天就是面對這樣的「背叛」,那位領獎時連一個台語單詞都不願講的年輕台語歌手,也不過是這種群體現象的一個小波瀾罷了。

引:

[英國殖民愛爾蘭時期]在愛爾蘭,英語侵犯進逼而來,蓋爾語則漸漸退縮,也就是一方面「英語進行謀殺」,另一方面「蓋爾語在英語面前自殺」,因此戴維斯[Thomas Davies]才極力提倡愛爾蘭的本土語言。

吳潛誠,〈從台灣看愛爾蘭:島國的文藝復興〉(1994/10/22演講紀錄),收於李敏勇編、莊紫蓉紀錄,《台灣的二十四堂課──台灣筆會的信物》(高雄:春暉出版社,2020),頁282。

祖父母/父母轉頭就和孫子/兒女講華語,是「越頭族」,華語是「越頭語」,這是語言的自殺行為。

台大一學期約有8,000門課,一年16,000門課,我和江文瑜老師若各開一門以台語講授的課,不過是八千分之一。獲獎很高興,但我們不能小看整個結構和生態的力量,必須加倍努力,拒絕被謀殺,更不要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