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鄭南榕自焚30周年紀念日

3月23日臺大研協會主辦第二次鄭南榕自由日紀念活動，我受邀給個短講。

這是第二次觀賞日本「櫻人企劃」劇團演出《七十一日的台灣白百合》，在喧鬧、搞笑的框架中，呈現鄭南榕71日的自囚，劇場上，一邊是死神的舞影，鄭南榕面對死亡、選擇死亡，卻一邊日日細心澆灌百合花的種子，看著她發芽、含苞、開花……。選擇死亡的人卻無比溫柔地替我們澆灌生命，整個演出，令人動容、掉眼淚。

我忍住不敢掉眼淚，因為擔心隨時被叫上台，會有點尷尬。上台時，由於心情還籠罩在戲劇的感染力中，也想回應葉菊蘭女士的談話內容，所以「脫稿演出」，講得離離落落，不過，最後還是大致講了文稿中的內容，就將講稿放到這裡和面冊的朋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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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來賓、年輕朋友，以及校內同學：

大家好。

很榮幸受邀上台和大家講點話。去年4月7日，台大研究生協會舉辦的紀念鄭南榕先生的活動，那是台大第一次有這樣的活動，非常特別。研協會同學邀請我來參加，記得當時和蔡焜霖前輩坐一起，觀賞音樂、歌唱和戲劇演出，並聆聽蔡前輩等人的短講，節目很豐富，內容很感人。我記得我幾度掉眼淚，發現自己的淚點實在有點低。台大城鄉放送局樂隊寫的幾首歌，令人印象深刻。

去年的活動題目是：「台大言論自由日紀念活動──新世代自由的吶喊」。會後，我記得和負責主辦的同學說，很希望明年還能繼續舉辦。在台大紀念鄭南榕，真的是有劃時代的意義。今年台大研協會能繼續舉辦，實在令人欣慰，而且還是四個大學從20日開始，一起接力舉辦的，成大、東海，以及清華大學都加入這個紀念活動的行列，總題目是：「南榕難容：言論自由30周年晚會──七十一日的台灣白百合」。在鄭南榕殉道三十周年的2019年，全臺灣主要的公私立大學能一起舉辦紀念鄭南榕的活動，實在令人感心，也令人振奮。我彷彿聽到年輕人在回應鄭南榕的話：「剩下就是你們的事了」（Koh-lâi，tio̍h-sī lín ê tāi-chì）。他們一起回答說：「剩下就是我們的事了 / Koh-lâi，tio̍h-sī lán ê tāi-chì。」

我們今天在這裡紀念鄭南榕先生，首先，特別感念的他的勇氣。在戒嚴時代，以及即使解嚴，但仍然受制於三大惡法的台灣，他勇於衝撞，為堅持百分之百的言論自由，以生命面對國家的司法暴力，但那還不只是勇氣的問題，那是作為行動思想家的鄭南榕為我們揭舉的旗幟，他為我們高高樹起自由、民主、獨立、自主的標竿。我們今天在這裡紀念他，我想他的生命有兩個互相牽連的面相，值得我們回顧、思索它的意義。

這兩個面相是：1、鄭南榕對百分之百言論自由的堅持。2、鄭南榕的台獨主張。過去在紀念鄭南榕時，有些人士會將自由的主張孤立出來，偏重這個面相。但是，鄭南榕留給世人最phiau-phiat（漂撇/瀟灑）的image就是：在金華國中「反國安法」集會中，他用台語說：「我叫做鄭南榕，我主張台灣獨立。」隨即露出典型的鄭南榕笑容，群眾則眾口一聲握拳伸肘重複齊呼：「獨立！獨立！……」。這一幕非常經典。（紀錄片《牽阮的手》有此場景）

在這裡，我們必須稍微交代一下歷史，在座很多年輕朋友是在鄭南榕自焚的1989年4月以後才出生，可能不是很了解那個時代。1987年7月15日，台灣解除戒嚴，但箝制台灣社會，讓白色恐怖的恐怖成為可能的是，三大惡法：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懲治叛亂條例，以及戡亂時期檢肅匪諜條例，解嚴後都還在，因此，台灣人仍然沒有思想自由，主張台灣獨立就是叛亂，所以1987年8月有「蔡有全、許曹德台獨案」，1988年12月，鄭南榕在《自由時代週刊》刊載許世楷「台灣共和國憲法草案」，遭國民黨當局起訴。1989年4月7日，當局以強大的警力，強攻出版社所在的公寓，要來強行拘提時，自囚71日的鄭南榕自焚身亡。鄭南榕之後，在1991年又有「獨立台灣案」，清華大學學生廖偉程等4人被捕，面臨懲治叛亂條例二條一「唯一死刑」的起訴。在社會大眾和刑法100行動聯盟的激烈抗爭下，這三大惡法，終於在1991年4至6月間廢除，第二年刑法一百條修正，台灣社會才開始享有思想自由。鄭南榕的自焚，必須放在這個脈絡中看。今天我們有言論自由，是鄭南榕和眾多民主運動前輩的犧牲所換來的。

歸納來說，言論自由和台灣獨立，在鄭南榕身上，是相互牽連的，是並存的，是不可去其一的。歸納來說，爭取百分之百的自由，是具普遍價值的堅定信念，而台灣獨立則是在這抽象的理念內，個人具體的政治主張。因此，我們在了解鄭南榕一生的志業時，不能將兩件事情切割開來。

最後，我想講一下，鄭南榕的民族主義主張。在這裡無法仔細論述，只是想指出，鄭南榕主張的民族主義可以說是civic nationalism──公民民族主義或市民民族主義，這是以自由、差異、多元為核心價值，而不是奠基在血緣、種族之類的排他性民族主義。在這一點上，我認為鄭南榕走在時代的前面，也將繼續帶（tshuā）領我們。

今天，我們台灣社會自由民主的生活方式，面臨非常大的威脅，局勢很險峻。在紀念鄭南榕的同時，我們必須更加堅定，一起打拼來捍衛台灣的主體性和自由民主的體制。

謝謝大家的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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