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文夏.禁歌.黃昏的故鄉

正在修改《轉型正義之路:島嶼的過去與未來》第六章〈戒嚴下的日常:「人人心中有個小警總」〉,才看過有文夏的段落,沒想到就聽到他過世的消息。

很難過,必須在修訂版文夏名字後面加上(1928-2022)。

他的〈黃昏的故鄉〉曾經讓海外台灣人流下無盡的傷心淚。

茲將相關的段落放到這裡,以紀念一代歌王文夏,也將他多少放回時代脈絡中。據我所知,文夏終其一生無法原諒KMT/ROC黨國對他的打壓。

以下引自《轉型正義之路:島嶼的過去與未來》(又名:「轉型期正義」臺灣少年國民讀本):

禁歌又是怎麼一回事呢?根據研究,戒嚴時期總共禁止898首歌曲。禁歌的標準在哪裡?1961年6月,警備總部公布十項查禁標準:一、意識左傾,為匪宣傳;二、抄襲共匪宣傳作品之曲譜;三、詞句頹喪,影響民心士氣;四、內容荒謬怪誕,危害青年身心;五、意境誨淫,妨害善良風化;六、曲詞狂蕩,危害社教;七、鼓勵狠暴仇鬥,影響地方治安;八、反映時代錯誤,使人滋生誤會;九、文詞粗鄙,輕佻嬉罵;十、幽怨哀傷,有失正常。生活在自由民主社會的你們,看了這些標準,有何感覺呢?

戰後初期臺語的創作歌曲〈補破網〉(1948)、〈杯底不可飼金魚〉(1949)、〈收酒矸〉(1948)、〈賣肉粽〉(1949,後改名〈燒肉粽〉)都被禁唱,看不出符合上述十項標準的哪項?一般推測:前二首(分別為李臨秋、呂泉生所作)引起二二八的聯想,後二首(皆為張邱東松所作),描繪社會殘破貧困,觸到黨國的政治神經而遭禁止。臺語歌中被禁的著名老歌還有:〈農村曲〉、〈雨夜花〉、〈望你早歸〉、〈四季紅〉、〈心酸酸〉等。當時紅極一時的臺語歌手文夏, 就有九十九首歌被禁,包括〈黃昏的故鄉〉、〈媽媽我也真勇健〉、〈媽媽請妳也保重〉等。臺語歌在黨國有系統的打壓下,被迫退出公共傳播場域(電台、電視),1960 年代華語(當時叫「國語」)歌快速取代臺語歌,但同樣受到監控和檢查。你們知道嗎?失戀歌〈苦酒滿杯〉,也被禁,後來連校園民歌風的〈橄欖樹〉也被禁。禁歌的故事,講也講不完,就讓你們自己去探究了。

戒嚴時期,不止歌曲會被禁唱,唱歌也會惹來大禍。像你們現在喜歡kuso,改歌詞亂唱,在戒嚴時期可能換來三年感化(感化也是坐牢),甚至死刑。1960 年代有一首愛國歌曲〈命運靠自己創造〉,有海軍士校的兩個學生,都才十七歲,私下改歌詞唱,分別被判三年和三年六個月。才十七歲耶,你們的年齡!是誰去密告的呢? 類似的例子還不少,大多判三年感化,但是1955 年有一個二十五歲的臺北工專(今臺北科技大學)學生宋錫璋特別不幸,他因唱中共的歌,加上其他罪行,原本判三年感化,判決書到了總統府,變成十二年,呈到蔣介石那邊,改成死刑!(Murmur:你認為蔣萬安的阿祖的哪一條功可以抵這個人子的生命?)

歌真的不能隨便亂唱。北部泰雅族有個牽連非常廣的白恐案件,起因也是一首歌。當時流行一首童謠:「一二三,到臺灣,臺灣有個阿里山,阿里山上有神木,我們明年回大陸。」1963 年春天,桃園縣復興鄉三光村三光國校有五、六個小朋友,蹺課去爬樹,邊爬邊唸這首歌謠,將最後兩句唸成「蔣介石吃飽飯,真是一個王八蛋」,突然間被四、五個警察叫下來,抓到派出所。這是「佈線」抓人,因為先前特務發現三光國校流傳「反動歌謠」,想追查來源。

這首歌謠是野戰部隊到三光部落附近實施野戰訓練時,阿兵哥教小朋友唱的。由於無從追查是哪位阿兵哥,曾任三光國校老師的邱致明被捲入,羅織成罪,他和涉案二人都被判五年。五年後,這個案件羅織成更大的「山防隊」案,涉案七人,三人判五年、三人七年、一人十二年;1972 年又有二人被判七年,一人判十二年。由小朋友順口唱的童謠,演變成延續九年的冤案。請不要只看數目的五、七、十二年,請了解每個涉案的人,人生徹底改變了,家人受的苦有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