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台灣男子葉石濤》今仔日開始欲佇電影院搬 真好看 愛去看ooh
紀錄片《台灣男子葉石濤》今天起在院線上映,很好看,不要錯過喔
昨天下午《台灣男子葉石濤》紀錄片企劃張俐璇老師邀請我和我先生陳弱水去觀看。
原本沒抱太多期待,結果超乎預期的好,因此想向面冊的朋友推薦。就我的觀看角度來說,至少有三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一、直面/正視白色恐怖。影片呈現了白恐對葉石濤的深刻影響和無法抹滅的傷痕。我看過一些影片或人物傳記,往往試圖淡化白色恐怖的恐怖,以及白恐對人的斲傷、對人性的曲扭。那張林柏樑拍攝的葉石濤照片,確實將內在深層的白恐的陰影「翻拍」出來。最令我難過的是,葉石濤先生的大兒子因為他曾坐政治牢而被從教官到同學霸凌,最後罹患思覺失調。這些欺負他的教官和同學可能都還在,但世界不會給予他們任何譴責,可能都還活得很好。過去很多政治犯的家人、子女都遭受這類的對待,然後,一切沒有發生,一切沒有發生!問世間,哪有正義和公道?晚年的葉石濤必須照顧大兒子,導致無法完成寫長篇小說的心願,他一生坎坷,已經是戰後台灣歷史的一個縮影,還要承受白恐對第二代的摧殘。
二、訪問葉石濤的文學同志。為何我一開始對這部影片不抱期待?因為從影片介紹中得知訪問很多人,我想大概就是像一些紀錄片,訪問一堆著名作家或學者,想到還要去聽這些人講有的沒的,就覺得無趣。如果你在某「界」待得夠久又有些觀察力,有時就是會「以人廢言」。不過,我發現這部影片之所以成功,是導演訪問了很多真正了解葉石濤,而且長年和他一起為台灣文學奮鬥打拼的人,如陳坤崙、曾貴海、鄭烱明、彭瑞金、郭漢辰等人,陳萬益老師的部分也非常好。有些人只一閃而過,原諒我無法記得姓名。這些受訪人講話很實在,也很真切,所以才能感動人。
三、歷史脈絡的呈現。人是活在特定的時間和空間之中,葉石濤活過變化非常劇烈、超乎想像的戰前戰後兩個時代,他又完全受到這個變動的巨大影響,光是語言就是他生命最大的厄、最大的劫難。研究文學或藝術的人,往往將研究的對象抽離他的時空,只從文學或藝術的角度切入,我想世間或許真有「純文學人」、「純藝術人」。但葉石濤不是。他的每個奮鬥都和時代緊密相關/扞格,這部影片將時代帶進來,試著將葉石濤放到歷史脈絡中。你很少會在講文學家的紀錄片中看到鄭南榕、林宗正牧師帶隊的228四十周年紀念遊行,以及「郭倍宏面具show」吧?雖然鏡頭不是很多,但看得到導演的用心。
這部影片真的很值得看,相信看完後,你不只會對葉石濤、台灣文學有所瞭解,也會引領你去思考台灣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最後,我想講這部影片帶給我「額外」的感傷。這和影片本身好壞無關,卻是我的關心所在──語言的世代差。紀錄片訪問了很多人,影片中的葉石濤是用台語來呈現(莊益增導演扮演葉石濤;葉石濤叫陳萬益,是台語的「萬益」),小他約二十歲左右的文學同志們,客裔之外,基本上講台語(有人穿插講,並非無法講,可能是為了溝通),但是訪問60歲以下的人時,受訪者都講華語,片中年輕的舞者更不用說了。在這裡,你看到:中年世代的台灣人已經不用(或無法用)台語講話了。對於葉石濤和小他二十歲的文學同志,華語是壓迫的語言,但現在卻已經是中青代的「國語」。他們將華語當成自己的語言,也許還能聽台語,但不太講,養育小孩也用華語,所以華語是他們的兒女的「母語」。當父母不再用這個語言和子女講話時,這個語言就會死去。語言死去就是死去,附著在它身上的文化、歷史、思維方式,以及數千年積累的人群的感情和認知,就會消失。這是看這部影片讓我回家後,心情很低落的原因。片中也訪問林懷民,他年紀和葉石濤的文學同志一樣,但他講華語,台語只是「show」幾個詞彙,他的「國語」腔調明顯和一般人不一樣,讓我想起嘉南平原的前輩說他父親林金生講一口外省國語,學蔣經國的口音。
最後的最後,我想這部紀錄片拍太晚了。如果早個幾年,就能訪問到鍾肇政先生,如果再早個十五、六年,就能訪問到葉石濤先生。拍這部影片時,已經無法訪問到葉石濤同輩的人了,真的很可惜!但為何這樣呢?那當然就是因為台灣的主流還是華語文文化。我們離以台灣為主體的台灣還很遠,但離台語的消失可能就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