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歷史系畢業典禮第二度有學生用台語致詞,兼論研究中國史的自我定位
三年前(2019)台大畢業典禮第一次有學生許毅全同學上台用台語致詞,當時想說是「空前」(沒有證據,但推測之前不可能有),沒去想以後是不是再有,沒想到今年5月28日歷史畢業典禮再度出現學生上台用台語致詞。這次是畢業生黃子晏同學,她剛修了我的全台語「近代台灣的歷程」的課。
當然,我想不全然因為修我的課,她早先就有參與2020年「1970刺蔣50週年 線上對談」,那一場座談由歷史系學生會林婕琳同學以台語開場,主講人鄭自才和王文宏兩位先生也是全場台語。我則為了讓同學能了解刺蔣的歷史背影,用華語主持。直到今天,線上影片點閱超過6,000人次,好像是台大歷史系學生會學術部臉書「史志」最高點閱率。在這之前,2019年4月26日學術部也舉辦一場鄭欽仁教授的演講「戒嚴時期臺大師生與民主運動:一個參與者的所行所見所聞」,子晏同學也積極參與事前的準備工作。
黃子晏同學在致詞中提到,身為研究中國史的歷史系學生,如何為自己定位。她曾感到很虧欠、很不安,不過,後來她找到了位置,要「善加利用研究中國古代史的優勢。因為有歷史的視野,方能較全面地了解時局,尋得對策,從而用心保護我們的台灣。甚至,去幫助其他被極權專制壓迫的人們。」(為利閱讀,引用畢業致詞華文自譯,原稿台文)我想,現在認同台灣的同學要全心全力研究中國歷史,確實會感到困擾,不過,我認為,立場站穩,應該沒有太大問題,這就像日本人研究中國歷史,沒有人會懷疑他對日本的忠誠,研究本身很有意義,研究成果對日本社會,甚至世界,都幫助也很大。日本人的「東洋史」研究曾經是全世界漢學界都要參考的。
在這裡,我要借這個機會講一個現象:不要用一個人研究什麼來「框架」他。你以為研究台灣史的人都認同台灣?都願意為台灣打拼?那麼,我拿我真實的經驗和你分享。
2008年馬英九上台後,即刻將高中98課綱的中文(官式名稱「國文」)和歷史二科拉下來,重新修訂。中文很快就修訂好了,歷史課綱卻被五人小組(後+1),卯盡全力捍衛,後來教育部還改組委員會,繼續其「未竟之業」。101課綱的歷史科至少被延宕三年。當時彼方最高修訂目標是:將台灣史再度放回中國史中教。力擋修訂的五人有兩位在高中教書:雄中林秀蓉老師、竹北林桂玲老師。教授則是中國史的廖隆盛教授、西洋史的王文霞教授,以及我,後來有委員離開,由中國史的呂春盛教授擔任,他加入我們這邊。這是一場硬仗,廖教授每次開會都帶救心丸,我為此第一次服用抗焦慮藥,也開始服用降血壓藥。你說不定會有疑問,那其他台灣史老師在哪裡?後來改組繼續修訂還是有台灣史學者阿。再來就是2014年1月馬政府被發現的101課綱「微調/違調/大調」,第二年釀成大規模運動。有台灣史學生發現:用最多資源、「最權威」的台灣史研究單位沒有人出來,除了我們那位無役不與的青年導師之外。當時出來奮戰的是,必須在學校教書,研究教學兩頭燒的老師,有台灣史、中國史,以及西洋史老師。你說,你能用研究什麼來「框架」人嗎?不行的。我以前服務的單位不乏從內心深處瞧不起台灣史的同仁。你可能要問,那為什麼要研究台灣史?有人是在1990年代「跟風」,其實看不起台灣、看不起台灣史,為了平衡自己,就是搞一些理論、一些東亞論述之類;另外還有一種愛權力大過愛台灣的。總之,對彼而言,台灣終究就是作為「工具/手段」的存在。
回頭看中國史研究。對戰後整整三個世代的知識人,如果你想研究歷史,那就是中國史,別無選擇。台大歷史系學長張國興說楊雲萍教授有「台灣意識,但沒有認真教台灣史」;鄭欽仁本來想研究台灣史,結果被楊雲萍教授極端小氣的作風徹底打消念頭。我常想,一個人在那麼重要的位置,卻沒負起責任,起一定的作用,實在很可惜。
我們的世代,真的很難。我有朋友請一位研究台獨的學者去演講,結果驚到自己,來和我抱怨,我說本來就應該私下打探一下阿。台灣的路很難走,由於超過半世紀、一甲子,台灣從來就是「工具/手段」,不是目的本身,造成一般人看不懂學界諸多的「話術」,以後有機會再說明。
現在年輕人真正有選擇的自由,絕大多數也都認同台灣,知識上什麼都值得研究,不需有困擾。最重要的是,我們要請年輕人將台語講回來,不要放棄葉石濤先生終其一生使用的語言阿。大家做伙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