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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 白色恐怖 (第 12 / 14 頁)

「歷史很難!」(三)

「歷史很難!」(三)

貼出二篇「歷史很難!」小文,頗有些回饋。將來有可能陸續寫點我對歷史學的看法,和大家分享。

歷史確實很難,不過,也有它的優勢,有時比我們了解周邊正在發生的事情更容易。首先,研究過去,必須窮盡史料,如果有檔案就要看檔案,有還能訪談的就要訪談,那是一個「鳥瞰」式的全觀點,有時也能自由地揭開重重密幕,看到事情背後的操手──抓到藏鏡人(們),釐清事件的來龍去脈,得到一個比較全面和接近真相的理解。反觀處在事件中的當代人,其實是沒有這種優勢的。

歷史研究者可以「閒閒地」翻看檔案,將「過往事件」的參與者脈絡化,比如為何A(A們)要這樣講,為何B(B們)有這樣的大動作,C(C們)是公報私仇等等,然後在一片刀光劍影中有人借力使力、借刀殺人;這些當代人不是一定看不出來,在網路發達的時代只要上網搜尋,大概就可以了解個大概,至少表面那一層。但是,大家士農工商,各忙各的,只能從主流媒體吸收(或被餵養)消息,即使有人知道真實情況,也沒有管道講出來,而且很多事情在「當下」講出來是有顧忌或要挨告的。在這裡,我們看到「大眾vs.小眾」的問題,很小很小的小眾知道真相,但只要能影響很大很大的大眾,就能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然後,post-事件的歷史研究者的您,「閒閒地」在紛雜的檔案中,發現真實比虛構更離奇複雜,並「抓到」背後的操控之手;你也有機會訪問當時知悉內情的人,他們當時無法講,「事過境遷」已無大礙。於是,您拍案大呼:哇賽,竟然是這麼一回事!然後,您覺得很奇怪,事情這麼大條為何事件當時的人都毫無所覺?然後,細心如您去翻閱當時的報導,發現是有幾則小小消息有暗示到,但實在太小則了,淹沒在排山倒海的反向訊息中,怪不得沒人注意。當然,當年的小眾是有人明白的,只是小眾畢竟就是小眾。

您將這些資料整理好,也許寫一篇擲地有聲的論文,也許是一本容易讀、好讀的小書。您的讀者看得很痛快,拍案叫絕,原來當年的事件是這麼一回事!但往事已成灰,若有死人,人也死了,然後,大家各自士農工商去,在自己所身處的時空中繼續在迷霧中行進,以為很知道自己的時代。

所以,歷史確實很難,但了解當代未必比較容易。

「歷史很難!」(續.補)

「歷史很難!」(續.補)

4/6那天晚上貼出第二篇「歷史很難!」,頗有些迴響。不過,神話畢竟已經深入人心,很難打破。剛剛看到《自由時報》的新聞〈師大附中學生掛布條抗議 校方報警引爭議〉,又搬出傅斯年神話,該報導附有如下的說明:

四六事件……時任台大校長傅斯年對當局不經法律程序逕行進入台大校園內逮捕師生高度不滿,親自找國民黨最高當局交涉,要求逮捕台大師生必須經過校長批准。他甚至警告彭孟緝:「若有學生流血,我要跟你拼命!」傅斯年極力保全涉案學生;少數遭逮捕的學生如顏世鴻等,傅斯年也要求軍警不得上手銬,並保留他們學籍,希望他們將來有機會復學。因此台大在四六事件中受創較輕。

(連結:http://news.ltn.com.tw/news/life/breakingnews/2030642

四六事件軍警進到台大逮捕學生是事先取得傅斯年校長的同意(見上貼)。他有可能在四月五日那天晚上因為要求不能在校園流血,而和彭孟緝有那番對話。但這無法取代傅校長同意軍警進到校園逮捕學生的事實。

張光直先生(1931-2001)是著名考古學家,曾任教於耶魯大學和哈佛大學,後回台灣擔任中央研究院副院長。他在自傳《蕃薯人的故事:張光直早年生活的回憶及四六事件入獄記》,這樣回憶四六事件:

我和申德建同時被關進一個拘留所的籠子裏,……裏面已經有五、六個人先我們而到。後來知道都是台大學生。……聽他們說,這天(四月六日)清晨夜未央時,台大和師大的學生被警備司令部逮捕。台大是按名單一個一個抓的,師大沒有名單,所以整個宿舍的人全被捉,共三百餘人。在師大有些抵抗,流了點血,所以凡是台大的學生都相信學校(校長傅斯年)與警備司令部合作,供給他們名單和宿舍地址;而師大(校長謝東閔)未與合作,所以警備司令部不知道要捉的人住在那裡,便一網打盡,然後慢慢調查留人。……(見附圖)

張光直當時是建國中學高三學生,他被關押了一年多。他所傳述的是歷史現場當事人(們)的「認知」,和現在的神話版差很大。

我的貼文不在於評論傅斯年的功過,只是希望不要再神化他了。傅斯年在二十世紀前半的中國之框架中,是站在自由派這邊。作為歷史學者,他也有因民族情緒過於高張而犯下歷史學的大錯,貽笑大方過。傅斯年的霸氣,在學界很有名,他有足以和統治者之軍警頭頭拍桌子的分量;如果他曾霸氣地向彭孟緝說:「若有學生流血,我要跟你拼命!」也不足為奇。他在台大師生陸續被捕後,也有盡量給予幫助。但這一切的一切,都無法說:傅斯年校長拒絕軍警進入學校。反而,四六事件軍警進到台大抓人,是他事先支持並同意的。

(圖片輯自上貼留言欄,謝謝拍攝者同意使用。)

「歷史很難!」(續)

今天是「四六事件」六十八週年紀念日。

這是台大和師院(現台師大)學生受到軍警整肅的事件,起因於1949年3月20日臺灣省師範學院兩位學生「單車雙載」遭警察拘捕而引發學生不滿。事件經過就不多說,在這裡想說的是,歷史很難,到現在只要校園自由遭到威脅,大家都會搬出台大校長傅斯年來,說他當年警告當局:「若有學生流血,我要跟你拼命!」記得三一八時,台大傅鐘掛有這樣的橫幅,好像還有傅校長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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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很難!」

「歷史很難!」

上過我的課,或和我比較有接觸的同學,常聽到我講這句話。最近有位年輕朋友,因為目睹某些事情「內vs.外」的反差,不禁說:對老師的一句話:「研究歷史真的很難」,隨著年紀增加,越來越有體會。

我不是理論型的人,雖然也看理論的書;我也常說:研究歷史,思考非常重要───有個意象浮現出來:我一個人走在荒原中,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一直思考困擾我的歷史問題,直到被地平線吞沒。

我的歷史研究和對歷史的思考,基本上都是從具體的人/事/物出發。我常覺得人世有些真實情境,比虛構還震撼人心(例如霧社事件的一些「情節」)。而且,因為我關心反抗和白色恐怖等議題,對於「人」的處境特別有感覺。人的情境,不是「論述」所能講到變成抽象的存在的,我們看歷史一定要了解:「我們若拿一片刀片往人的皮膚劃下去,是會流血的。」論說再華麗都無法讓血不流出。

當代也是,當很多人在亂丟石頭時,不要忘記,被丟到的人是會受傷的,可能就會死掉。然後,如果他罪不及死,甚至是被污衊的呢?而一切損害已造成,丟石頭的人早就散了,再去丟下一場。

台灣要成作正常國家,也要成作有正能量的社會,不是一個充斥毀滅力的社會。沒有國的人,更不能「亡社會」。

Sisters音樂會

上週六(11/19)晚上和玉山社魏淑貞、蔡明雲兩位女士,以及家妹到西門紅樓聆聽Sisters音樂會,度過一個精彩、美好、溫馨的晚上。

三姊妹的小妹高蕾雅充當主持人(或串場XD),講話很有趣,可愛至極,令人難忘。二姐高雅眉歌聲真好,她自稱是專業家庭主婦,先生黑澤大介,是特別來賓+吉他手。大姊高慧君,不用多介紹啊,她很有社會關懷,也是行動者。在她美麗的容顏上,我看到嚴肅和堅毅。她演唱了自己創作的歌曲和一首反戰歌,唱出內心深處的關懷和祈願。

當然最感人的是三姊妹合唱阿公高一生寫給阿嬤的〈長春花〉。這個演唱會是三姊妹唱給生病的父親聽的,選取祖父的這一溫柔、充滿情意的小曲,可以說是很適合的。雖然,在另外的場合,我會想聽到〈春之佐保姬〉和〈杜鵑山〉,後一首最好日語和鄒語都唱,鄒語版可以唱得很磅礡悲壯。或許,期待會再有個「高一生紀念音樂會」,然後三姊妹可以合唱其中的幾首。

Sisters音樂會,就像唱給家人聽的,非常溫暖、可親。進場時看到嚴禁攝影的牌子,想說就是這樣啊,音樂會本來就不能攝影的。沒想到蕾雅小姐一開始就說完全開放攝影,還不忘幽默地叮嚀:不過,要拍得美美的喔。我錄下了〈長春花〉這段演出,也徵得同意(謝謝蕾雅小姐!),放到這裡和臉友分享

分享活動:Sisters演唱會

分享活動:Sisters演唱會

忍不住要來代為宣傳囉。

高慧君和兩位妹妹雅眉、蕾雅將在11/19舉辦Sisters演唱會。

高慧君是高一生的孫女,她的外祖父是汪清山。是因為這樣,我才特地想替她宣傳嗎?當然不能說沒有這層因素,但我看過她和妹妹蕾雅的表演,印象非常深刻。

高慧君在歌舞劇《我是油彩的化身》中飾演陳澄波的妻子張捷女士。前不久我和朋友去探望92歲的陳重光先生(陳澄波的長公子),提到高慧君,陳老先生很稱讚,說高慧君演得很好,而且裝扮起來很像他的母親。聽說,高慧君排演前都先哭一陣子,因為想到她的阿嬤(兩位阿嬤喔)。那齣戲,我坐在第二排,離舞台很近,很被高慧君的演出感動。

高蕾雅在原舞者的歌舞劇《迴夢Lalaksu》中飾演大姑高菊花,她的歌聲和容顏彷彿讓人看見年輕的高菊花──而今菊花阿姨已經離我們遠去。

我不是追星族,對高慧君沒有深入的認識,不過,就我耳目所及,她是很令人佩服的。記得有一年春天為了反美麗灣,原住民露宿凱道,高慧君也到場聲援,她和「鄒女」一起上台表演。我錄了一小部分,寄給她的伯父高英傑先生,說我看到您的姪女喔。

三姊妹也是為生病的父親而唱。記得2014年4月嘉義舉辦「鄒族原住民菁英受難六十週年紀念座談會暨音樂會」,慧君的爸爸也有來出席,那時候身體看起來還不錯,和我們拍了好幾張大合照。

總之,請大家參考囉。

活動連結:Sisters演唱會

讀新聞有感

讀新聞有感

先父周進國先生(1927-2005)是國小老師,我們小時候,他常被調來調去,有次調很遠。新校長到任,有老師寫黑函向校長檢舉家父朝會唱國歌時都不張口。

後來,可能因為家父還會辦事,獲得新校長的信任,就將黑函給他看。檢舉人住在同個宿舍區,是我們小孩碰到都要點頭致意的老師。

家父是中國青年黨黨員,這個1937年才由中國國民黨黨歌升格為「國歌」的歌,當然不是他樂意唱的。話說回來,家父之所以無法唱「國歌」,應該不是因為他是青年黨員,無法認同「三民主義,吾黨所宗」。

家父加入青年黨,和鄒族領袖高一生受難有直接的關係。聽聞高一生被處決,家父受到很大的衝擊,他自認為自己的思想不容於當局,為之惴惴不安。在這之前,他的一位好朋友呂秋鎮就被抓了,當時消息隔絕,親友以為他「被刑死」;其實被判刑,後出獄,但我父親終其一生,都無法/無由知道「實情」,以為他已過世。二二八發生時,家父和很多年輕人一樣,聽老人的話,逃到山區躲起來。家父對子女絕口不談二二八,在解嚴好幾年後才開始講一點。他說,二二八發生後,他覺得很沒出路,當時從竹崎到阿里山沿路都是謝雪紅的旗幟,他差一點加入共產黨。他的好友秋鎮君想必就加入了。

高一生在嘉南平原,是漢人知識青年都知曉的人物。他的被捕、被處決,造成的衝擊想必很大。就在這時候,我父親在報紙上看到一則中國青年黨徵黨員的消息,他想青年黨畢竟是合法政黨,入黨後說不定就有個「防空壕」可躲,於是就搭車到嘉義市,坐三輪車(不想讓人看到)按照地址去入黨。

我上網查了一下,那位校長在1966年到任。現在時間來到了2016,剛好半世紀後!而我們的國會還在檢查大法官被提名人是否有開口唱「黨歌.國歌」,讓人生出「今夕是何夕」之感。只能說,不正常的國家到底不正常。

附記:呂秋鎮先生,斗南石龜溪人,是家父臺灣省立臺南師範學校的同學。

「島國旋律:陳文成博士逝世35周年紀念音樂會」

「島國旋律:陳文成博士逝世35周年紀念音樂會」

今天晚上,陳文成博士紀念基金會、美國陳文成教授紀念基金會舉辦「島國旋律:陳文成博士逝世35周年紀念音樂會」,我臨時奉命上台頒「閱讀台灣 探索自己」徵文比賽入選獎。

時間過得真快,28周年時(2009),基金會舉辦「我的三十一歲」網路接力串寫活動,我寫了〈曾待定義的我的三十一歲、尚待定義的台灣〉;紀念音樂會不是每年都舉辦,今天之前最近的兩次(2011、2014)我也都有參加,有些場景還恍如昨日,轉眼七年就過去了!這真是劇烈變化的七年,但願我們是朝向ǹg-bāng(向望)ê所在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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