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非「先立法、再審查」不行？──請聽我細說，並請千萬、千萬不要中計！

昨天（03/29）馬總統在記者會說：「目前服貿協議已經回到爭議前的原點，在立法院進行逐條討論與表決，這是去年6月底朝野協商的結論，也是同學們在今年3月18日，進入立法院之後所提出的第一項訴求。」這是要把318學運的訴求化約為「逐條審查」的agenda。要說公民團體（民團）和學生都曾訴求「逐條審查」，這當然沒錯，很多學生和民眾一開始來參加抗爭，也是衝著國會連審都不給你審，而且搞得太難看了（30秒宣布通過）。論者可能會說：你們怎麼不斷加碼？不是要逐條審查嗎？現在給你逐條審查，怎麼不要了？這麼難纏！在這裡，我要說：民團和學生從來的訴求就是退回服貿、重啟談判，而且制訂兩岸協定監督條例，也一直是連動的訴求。

由於我是「台灣守護民主平台」（以下或簡稱平台）成員，也是監事，積極參與平台活動，而從去年六月下旬平台成員就和會長徐偉群教授一起為服貿議題，一路奮鬥至今，我因此見證了民團和個別人士永不鬆懈的努力，非常感佩。由於我自己是歷史工作者，因此，我稍微整理一下反服貿的歷程，希望公民朋友可以了解：1、退回服貿從來就是主要的訴求，2、立法監督兩岸協議，也一直是相應的主張，3、「逐條審查」是最低的底線，是在面對隨時可能發生的「自動生效」下唯一的著力點。

遠的不說，我們先來看03/14林飛帆怎麼說。先提醒一下：03/17張慶忠的奧妙30秒發生。03/18晚上學生佔領立法院。所以這是在318的四天前喔。那一天林飛帆在《蘋果日報》發表一篇文章〈如果民進黨是在鬧　那請務必認真的鬧〉（連結網址附於文末），他說：「馬政府私簽服貿，第一時間引起藝文界強烈反彈，隨後又引起各受影響之產業代表、民間團體的齊聲反對。由各NGO團體串連也成立《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除了提出退回重簽的訴求，也具體要求應該建立兩岸協議審議的明確規範。而去年的7月31日，各校學運社團學生也組成了《黑色島國青年陣線》加入抗爭，要求直接退回服貿協議。」親愛的朋友，這裡就明白寫著：退回重簽、退回服貿協議，而「建立兩岸協議審議的明確規範」，現在有了民間版，訂名為「兩岸協定締結條例」。（該草案附在連署網頁：
http://campaign.tw-npo.org/sign.php?id=20140322043135）

在這裡補充說明：「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簡稱民主陣線）是在去年7月28日在反服貿晚會「民主團結之夜」結束時宣布成立的。我記得那個晚會的發起團體將近二十個，「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由賴中強律師擔任召集人，開始一連串反服貿行動。賴中強律師是平台理事，也是兩岸協議監督聯盟（兩督盟）召集人。

但是，民團擋服貿救台灣的行動，真的可以說從服貿簽訂那一刻就開始了。去年6月21日中午2：00台灣海基會代表台灣政府，與中國海協會在上海簽訂「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之後，民團隨即舉辦「沒準備，別上路──《服貿協議》應由公民與國會決定生效要件民間團體聯合記者會」。（http://www.awakening.org.tw/chhtml/epaper_view.asp?id=141）各位朋友，這反應有夠快吧！記者會共同聲明團體為：兩岸協議監督聯盟、中華民國老人福利推動聯盟、中華民國殘障聯盟、台灣守護民主平台、台灣人權促進會、民間監督健保聯盟、婦女新知基金會、台灣勞工陣線。

值得注意的是，聲明中提到：「我們要求〈服務貿易協議〉應連同〈衝擊影響評估報告〉一併送國會審議，國會應進行實質審議而非備查，在公民參與下，由國會決定服貿協議是否生效、何時生效、生效條件。」親愛的朋友，我們現在不是正在「公民參與下，由〔公民取代失能的〕國會決定服貿協議是否生效、何時生效、生效條件」嗎？

記者會之後，賴中強律師等人即展開國會遊說工作，希望國會朝野黨團能同意逐條審查服貿。當時大家最害怕的也就是「三個月自動生效」模式，一直擔心到張慶忠30秒那一週。他們拜會民進黨、台聯和親民黨的黨團代表，取得實質審查和召開公聽會等承諾，但沒見到國民黨黨團代表。總之，幸運的是，06/25朝野協商的結論是：服貿協議必須逐項逐條討論和表決。各位朋友，過去十八項協議都自動生效，沒給你審的，行政院隨時可以宣布生效。這是大家的夢魘，也因此一定要「咬定」國會朝野白紙黑字同意逐條審查的約定。

為什麼會有這種夢魘，而且是隨時可能成真的夢魘？歸根究底就是：兩岸之間締結的協定，國會沒法可審。行政院若敢自動生效，你也拿它沒辦法。現在很多網友都知道：兩岸協定監督立法，2008年之後民進黨提案，在立法院被擋了108次！國民黨就是不讓你立法規範兩岸之間締結的協議，這樣才好操弄。

回頭看，去年七月底可以說是公民反服貿抗爭的重要濫觴時刻。07/27台灣教授協會舉辦「反黑箱服貿、要生存權利」晚會，第二天07/28有上述的「民主團結之夜」，07/29在黃國昌先生的邀約下，一群學者和藝文界人士召開記者會，發起「實踐民主審議、誠實評估衝擊、重啟服貿談判」的連署活動（連署網址：http://campaign.tw-npo.org/sign.php?id=20130729011657），發起人包括台大三位院長、四位系所主任、鄭秀玲、張錦華、梁文韜、郝明義、馮光遠、徐莉玲、九把刀、小野、陳曉宜（敬稱略）等人士。而這同時，年輕人的反服貿運動也起來了。

07/31上午8：00，關心服貿協議的年輕人發起「佔領立院奪回未來青年反服貿行動」。（https://zh-tw.facebook.com/events/500165293436973/）親愛的朋友，看到沒？──佔領立院！當時想的可能只是進到立法院圍牆內吧。聚集的學生不是很多，但顯示了相當的力道。他們的第一項訴求是：

強烈要求立法院退回、拒審兩岸黑箱服貿協議。他們「呼籲台灣各地的青年站出來守護我們的未來，並強烈要求立法院傾聽人民的聲音，停審服貿！7/31號，讓我們一起佔領立法院，奪回屬於我們的未來。」（黑色島國青年陣線就是當日成立的，見上引林飛帆文）

親愛的朋友，這是要求退回服貿喔！當時建議的服裝是：黑色衣服。怎麼好像在預言318和330？

讓我們再看看，兩岸協議監督立法的問題。我們只要瀏覽一下「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的網頁（http://dfactsa.wordpress.com/），就可看到好幾次的活動或記者會，主要的訴求包括國會立法監督兩岸協定。例如：

2013/12/11 「反黑箱服貿週聲明──拒絕闖關、立法破黑箱」，就要求：制定《兩岸協議簽訂與監督條例》，讓國會審查程序與效力有明確法律依據。

2013/12/22下午由十九個民團在凱道舉辦「拒絕服貿闖關立法破黑箱」的抗議集會。三個主要訴求是：反黑箱、要監督、顧飯碗。第二項要求：經貿談判與貿易救濟要立法、兩岸協議簽訂與監督條例要立法

、中資來台投資審查程序要立法。

2014/03/02台灣守護民主平台、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舉辦「兩岸協議國會監督法制化」座談會。這題目自明，不用多說。

12/22的集會既然要求「立法破黑箱」，難道可以先接受黑箱服貿，再去立法嗎？

即使到了最緊急的三月中，眼看服貿就要通過了，在這關鍵時刻，以平台和民主陣線為主的民間社團緊急串連，發起03/17人民大串連監督立法院啟動「捍衛民主120」行動。這個行動主要是判斷張慶忠一定會將服貿協議送出委員會（週三或週四最危險），然後就會在那個星期五（03/21）的院會通過，再也沒救了。民團打算以靜坐120小時來表達強烈抗議。沒想到，張慶忠在週一聯席會一片混亂中，宣布服貿送院會存查。後面的發展連接上318學運，就省略了。在這裡，我要講的是，即便在這種看似無救的「垂死」努力中，民團的主張是什麼？在這裡容我不嫌冗長，轉引在下面：

我們嚴正抗議，馬政府與國民黨在立法院強力推使「服貿協議」包裹表決、橫柴入灶的粗暴行徑，我們將集聚各界行動，要求服貿協議的國會審議應遵守以下原則：

1、不得自動生效，也不得逕付二讀；

2、朝野政黨應提案回應公聽會的各項質疑，立法院委員會及院會應受理並討論各項提案；

3、立法院委員會及院會應「實質」的逐條、逐項、逐案審查、討論及表決；

4、黨紀鬆綁，各黨立法委員應秉持「對人民負責」執行審議行為；

5、立法院程序委員會不應阻擋民間團體將提出的「兩岸協定簽訂條例草案」；

6、逐條逐項討論審議之外，應將「退回並停止服貿協議」等提議列為替代案，並一併討論。

我們要求馬總統、江院長與立法院國民黨黨團必須就以上六項訴求，在24小時內出面給予具體承諾，否則我們將發動進一步抗爭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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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如果您有注意318學運的訴求，是不是反映了上面的重要主張，還包括「黨紀鬆綁」？而這是民團在03/14就擬訂的喔，而那是最後的垂死一搏喔。所以，您說「先立法、再審查」是318學運後才「生」出來的嗎？當然不是。那麼，為何強調「逐條審查」或「實質審查」？

我本身就是研究歷史的，想請各位朋友想一想：即使立法院被佔領，甚至行政院也一夕淪陷，府院都還堅持服貿要過，昨天馬總統也還是這樣主張喔。那麼，在沒有多少人關心抗議的情況下，您說服貿哪裡不會強勢闖關，通過生效呢？過去八個多月，民團的第一怕是：自動生效；第二怕是：形式審查。張慶忠的宣稱，不也證明自動生效的確是「可行」。形式審查，客氣一點就是讓你讀一讀、討論討論，最後中國國民黨以它在立法院的絕對優勢，表決當然通過。其他細的情況，如包裹表決之類的，我們就不去細談。

民團要擋自動生效，唯一的著力點就是我們前面提到的去年06/25朝野協商的共識，也就是服貿協議必須在立法院逐項逐條審查和表決。但是，國民黨的區域立委雖然是人民一票一票選出來的，他們只服從黨意，不遵從民意，加上還有一些是「為馬是瞻」的馬意立委，所以即使逐條審查，結果就是給個民主的形式，表決還是要一字不改通過啊。所以，針對形式審查，反服貿運動從一開始就不斷主張「實質審查」，所謂實質審查，就是立委真的去逐條審查，該改就要改，而不是遵從黨意，只當表決部隊。現在大家對服貿都有所了解，先且不去談它對台灣社會不可挽救的衝擊，它真的訂得很差，只要實質審查，就一定會修改，一旦有所修改，就必須退回重啟談判。所以「實質審查」的結果就是重啟談判。

親愛的朋友，今天若退回委員會，逐條審查，您說昨天馬總統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動一個字嗎？他說：「如果服貿協議不通過，將嚴重傷害我國國際信用與貿易自由化的努力……這會傷害到整個台灣經濟的未來，如果明知對台灣有利卻裹足不前，我何以對台灣人民交待？」所以，退回委員會結果還是要通過啊，只是補個程序。您說，一旦退回委員會，大家散了回家，表決部隊還是表決部隊，頂多民進黨和台聯立委再和國民黨立委扭打幾番、霸佔主席台幾次，然後呢？六月底前一字不改通過生效。到那時候，天再要保佑台灣，恐怕不知從何保佑起了！

親愛的朋友，如果您回頭去看看國民黨如何用種種粗暴手段要服貿強度關山，您就會知道退回委員會的結果，就是「一字不改」。我們已經努力到這一步了，不能放棄。唯馬是從的馬意委員什麼都做得出來，去年9月底，國民黨負責八場服貿公聽會，結果張慶忠給你三天排八場！為此黑色島國青年陣線（黑島青）和幾個大學社團的成員到立法院強烈抗議。另外八場由民進黨負責辦理，段宜康立委就給它慢慢排，一直排到今年三月初。在這裡，我要講句公道話，大家可以肆意罵民進黨，但是民進黨在立法院到底做了什麼，還是要仔細了解，該給credit就要給credit。（請不要誤會，本人不是民進黨員啊。最近好幾位教授也都突然被「報派」為民進黨員。）當我們知道民進黨將服貿排到今年三月初，大家就知道至少還有好幾個月可拼。服貿協議太龐大，太複雜，牽涉到那麼多產業，懂了這個、不懂那個，實在很難引起民眾的關心，時間可以說是民團唯一的資源，只能「以拖待變」，當然不是躺著待變，就是要不斷努力、不斷努力，累積能量，等待時機。說實在的，我想不少參與的人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在努力。終於救活了！既然救活了，難道還要讓它死去？

寫這麼長，主要是想讓關心服貿的朋友們了解：「先立法、再審查」不是臨時加碼的，它一直就是訴求，也是解決服貿爭議的根本之道。而且千萬、千萬不要落入圈套，不要以為府院要你真的在國會審查服貿。馬總統的底線就是要一字不改通過。切記、切記！

以上關於反服貿的奮戰過程，我只是從民團，尤其是台灣守護民主平台的角度出發，看得不周全。過去八個多月，台聯很賣力，民進黨立委在立院擋，也有很多民間團體參與，還有那些從外縣市包遊覽車上來參與抗爭的歐吉桑、歐巴桑。您可以說，他們被動員，但是車程勞頓，來替我們民團當啦啦隊，還是很讓我感動。

最最要感謝的是，參與318公民抗爭運動的年輕人和民眾，沒有大家的參與，今天我們就在「被服貿了」的同一條船上了，開向自我毀滅的航程。

（附筆：有朋友說，此刻大家一起在做的是：台灣命運CPR。旨哉斯言！）

林飛帆03/14文章：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new/20140314/359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