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thang bē-kì-tit:74年的今天愛河被血染紅,然後三月作大水

當時愛河叫作高雄川。

當時高雄市政府在現在的高雄市立歷史博物館。

3月6日上午ROC高雄要塞司令部司令彭孟緝(後來民間叫他高雄屠夫)誘捕代表市民到壽山談判的七位代表,中午過後軍隊兵分三路開始血腥鎮壓。

進攻市政府的軍隊,先丟手榴彈,見人就殺,正在市政府前等待談判消息的各界代表與市民,來不及走避,死傷慘重,約五、六十人喪命。當天晚上,軍隊向市政府旁邊的防空壕丟手榴彈,躲藏的人被炸成碎片。……主攻高雄第一中學和火車站的軍隊,先包圍學校,再佔火車站。站前民眾旅客急忙奔散,軍隊掃射躲在地下道的旅客,死傷無數。……

3月7日,當軍隊仍繼續無差別屠殺,彭孟緝釋放黃仲圖、彭清靠、李佛緒,但凃光明、范滄榕、曾豐明已被處決,林界則於3月23日遭槍斃。

根據目睹者,軍隊沿途掃射,沿著愛河到處都是屍體,愛河的水變成紅色。

高雄到底死了多少人?不要老是說我們誇大人數,根據保密局3月21日的內部報告書:「計在市府內死五十餘人、市府外死七十餘人、車站死七十餘、三塊厝死百餘人,零星死者數十餘人。……現被扣者計六百餘人,岡山槍殺二人,扣禁數十人。」你可以加加看。請記住:這是加害方當時的估算,而且是秘密,沒有人逼他/他們誇大數目,作假帳。

如果你有在看新聞,前幾天有則報導寫道:「3月3日天氣晴,緬甸軍政府在各大城市開火鎮壓,實彈殺死至少38名示威者,這是政變以來最血腥的一天…」。這是在「各大城市鎮壓」的死亡總數,高雄集中在半天內。如果緬甸軍隊實彈射擊民眾讓你感到血腥,那麼,高雄的屠殺,是怎樣的血腥呢?你能想像愛河的水變紅嗎?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目睹的、耳聞的,都被迫徹底沈默。一噤聲就是數十年,甚至半世紀、一甲子以上。不然,你聽過高雄三六大屠殺嗎?就算聽過,什麼時候?

今年中樞二二八紀念儀式選在當時高雄的市政府,也就是現在的高雄市立歷史博物館舉辦,我認為是很有意義的選擇──早該如此。但是,據說電視曝光率很低,除了公視、民視以外都沒報導,都在報導某位影星過世。

市政府廣場唯一倖存者許國雄醫師,當時在市府擔任救護工作,他的父親是高雄市參議員許秋粽,在市府門口被軍人掃射,頭部中彈後,撐住最後一口氣,把他喚過來,用身體掩護他,才斷氣死去;許國雄記得市政府地上積血有一公分高。(許國雄和他的兩個弟弟後來也被捕,因為特別的機遇而獲釋,不然一家四口就要命喪三月大水中。)

死在市政府廣場的一位受難者,熱心公益,因為到過中國會講中國話,加入「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死在市政府大屠殺(是否讓你想起嘉義的陳澄波、盧鈵欽?)。那天,他的小兒子文宏出生32天,剛過完滿月。文宏從小聽阿公、阿嬤說他的爸爸死於228,但完全不知道228是什麼,還覺得「明明是224」,怎麼會變成「228」。由於知道父親死於228,高三18歲時因寫作文題目「我的父親」而惹禍,能幹的母親將他送到大哥移居的巴西,他才知道父親怎麼死的。

王文宏這樣紀錄:
……父親在屠殺行動中胸口中彈而死。
那幾天高雄罕見的陰冷,父親死亡數天後,祖父和大兄才在愛河橋附近(法院前),找到數量牛車的屍體車隊,血汙的僵硬屍體被堆成幾層在牛車板上,要運往「覆鼎金」已挖好的大坑亂葬。士兵不讓認屍,祖父只好塞一筆錢給領頭士兵,大兄強忍悲痛勇敢地爬上每輛行走中的牛車尋找父親,每具屍首臉部都沾滿血跡,因痛苦變形而難以辨認,剛好有支手掌的小指,被大兄認出有父親的特徵,又經過祖父確認,才將父親的屍體從牛車抬下,用拖板車運回家中買棺出葬。

親愛的年輕朋友,你能想像如果你是那個少年大兄,必須爬上牛車一個一個屍體翻找自己的父親嗎?

那個父親死時才32天的小兒子王文宏,2月28日站在74年前父親和濟濟多士被屠殺的所在,代表罹難家屬講話。1970年他自發地秘密作業,嘗試二次刺蔣未遂。

關於王文宏先生寫父親之死,見張欽泰,《刺蔣,鎮山:一位海外台獨運動者的行動與見聞》(前衛:2017),頁1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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