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做校長無差？楊泮池校長與陳文成紀念廣場（文很長，歹勢）
誰做校長無差？讓我來告訴你，一個很有差的台大故事。
剛過去的7/3是陳文成博士罹難40周年紀念日，社會好像多少有在注意。陳文成事件紀念廣場能夠走到今天，最大的功勞者是年復一年接力奮鬥的同學們。過程從一開始就受到重挫，但也有「貴人相助」的時候，之後又是重挫。
讓我們從頭談起。
2011年，也就是十年前的7/1，台大研協會/學生會在今天廣場的所在舉辦第一場陳文成紀念晚會，之後每年7/2左右都舉辦晚會。第二年2012學生會鄭明哲等在校務會議提案設立陳文成紀念碑，引發老師之間贊成和反對的爭論，結果李嗣涔校長違反程序，裁決交付校史館處理。這段往事，這次6/19校務會議，在我列席報告後，竟然由台大主任秘書王根樹教授重新做ppt提出來，不知道是否想提醒校務會議代表們勿忘前校長訓示？重要地方還劃紅線耶。之後有幾位教授相繼對學生的碑文案提出反對意見，看得出有備而來，有位教授還讀稿子。總之，大家來看看那天王根樹主秘引述的李嗣涔校長的宣示（2012/06/16台大校務會議紀錄，網路查得到）：
鄭明哲等提：設立「陳文成事件紀念碑」。
本案經討論後主席李校長做以下宣示：「本校前任陳校長82年上任後，為本校過去發生的哲學系事件、四六事件平反，但過程中也顯示本校應當防止校外的干擾介入。身為校長，必須表達本校此項一貫的立場：本校應致力維護學術環境純淨中立，校園應與政治保持適當距離，避免政治干擾學術自由與教學研究及思想自由；凡以本校或所屬單位名義，在校園中表達對特定政治立場、政治意涵明示或暗示支持或反對的行動與活動、實物展示等均應避免。希望下一任校長亦能繼續維護此項原則。」
本案以贊成52位，反對39位，通過修正案。
決議：請校史館邀請相關人員，就本校重要教職員及校友相關事蹟與歷史，研究適當方式納入校史。
可惜王主秘報告時劃紅線的地方在此無法呈現。李嗣涔還「希望下一任校長亦能繼續維護此項原則」，結果「所選非人」，這也造成後來楊校長被迫下台的一個潛因素。
李嗣涔不用多介紹，應該很多人都記得「隔空抓藥」這個關鍵詞吧？在這裡我特地要提一件事情，很多關心台語存亡的朋友都知道楊維哲教授在數學系用台語開過課，但只開一年，為什麼呢？當時陳維昭當校長，楊教授說，教學課綱經過教務處，當時的教務長李嗣涔批「上課不宜用方言」，所以他就沒繼續用台語上課。現在有《國家語言發展法》，應該沒有教務長敢這樣批吧。（誰說立法不重要？）
回到主題，李校長卸任後，醫學院楊泮池教授繼任校長。陳文成博士紀念基金會董事有去拜訪他，張富美董事說她當時其實並不想去，過去的經驗很差，不過，和楊校長談話後，感覺楊校長確實有誠意，楊校長也表示此事需要時間。接下來就是學生會/研協會再度提案，2014/6/14在校務會議獲得「紀念廣場原則通過」的決議。在校務會議校長的態度有很大的影響力，但你說台大的保守勢力就恬恬嗎？當然不是，高層有人想「淡化」此事，命名幾乎要變成「文成廣場」（還文成公主耶，難不成文成補習班？）。第二年2015/3/21校務會議，在熱烈的討論中，很神奇地，「陳」、「事件」和「紀念」五個關鍵字一一救回來，決議通過「陳文成事件紀念廣場的命名和立牌」。經過很曲折，牽涉很多細節，在此就省略不談。但請注意：原本的紀念碑演變成設立廣場和立牌。
接下來此事交付校規小組規劃，在此要特地感謝黃麗玲老師。簡單來講，後來廣場設計有競圖比賽，城鄉所同學林丹威、柯雅之、張彩燕的「空」入選首獎。
在這裡我要特地提的是，楊校長是一位很有親和力的校長，當時研協會會長周芷萱到我研究室討論此事，有一次她說等一下他們要去見校長，那時候已經快下班，真的就見成了。當時，只要學生自治團體想見校長，幾乎很快就見得到。我想空前吧，不敢說一定絕後，不過目前是絕後。那我也要提一件我們老師見校長的事。
當時我很積極參與民團台灣守護民主平台事務，有一次我和陳昭如、劉靜怡、顏厥安三位老師一起到傅鐘前面舉牌，聲援中國北京大學被解聘的夏業良教授。夏業良因批評黨被解聘的事，應該很少人記得，甚或不知道。當時好像沒有記者來，舉完牌大家一時興起，說乾脆看能不能見到校長──行政大樓就在傅鐘後面。耶，結果立刻就見到！我趁機和楊校長說，台大很多院系和中國簽約都被矮化，「國立台灣大學」一定要改為「台灣大學」，不准你用全名，我說天底下簽約當然要用全名。楊校長說怎麼可以這樣，同意我的看法，也表示他會注意此事。我幾度被選為文學院院務會議代表，每次遇有和中國的合約就很焦慮，一定要盯這件事，應該被當成trouble maker吧。因為校長有親口說過，後來我就拿校長當令箭，有一次一位和校長有接觸的代表證實我所說非假。疫情起來之後，簽約的事都暫停，我也鬆一口氣。台大文學院和世界各國簽約，都是用「本名」，就是中國一定要矮化你，但就是有很多同仁毫不在意。
楊校長真的很支持廣場。記得競圖結果領獎時，校方有辦一個小小的茶會，請入圍的三組團隊來說明設計理念，我和幾位董事代表基金會參加。那真的就是一個很小的茶會，楊校長那麼忙，也來參加！2017/6/19廣場要立個臨時牌，他親自參與喔，有圖為證。我記得看過一張他親手拿鏟子鏟土（類似破土）的照片，可惜問不到那張照片。圖二是他親手將臨時牌「按」到土中的照片，工人雙手拿的就是現在那個臨時牌。如果你知道這過程，看過照片，就會知道為何我很希望將來這面臨時牌能保存下來，而不是隨便廢棄。校史館願意收嗎？
楊校長親力親為，文學院人文大樓一事更是明證。文學院人文大樓受到強力阻擾，楊校長為了人文大樓可以通過審查，都親自到市政府開會，有次連坐五小時，據說連市政府的人都嘖嘖稱奇。這是他用行動來支持人文大樓，那種誠意令人感動。楊校長只當一任，根據參與學生事務很深的邱丞正〔前〕同學的分析，有三大案若不是楊校長應無法成事：紹興南街、人文大樓、陳文成廣場，而其中以廣場最困難。（見文末連結）人文大樓其實非常困難，那是另外一個非常複雜，牽涉戰後黨國結構的深層問題，值得寫一本厚書來分析。
很可惜的是，這樣一位有本土意識，支持校園轉型正義的校長卻被以郭明良論文造假案弄下台。這整個事情，我從頭在觀察，甚至有參與不自量力的「救援工作」，等我老到無法工作時（若有幸沒賫志以沒），或許可以講給少年家聽。簡單來說，攻擊首先來自統派，藍營加入重擊，最後是由民進黨的教育部從背後捅一刀，造成楊校長不得不在校務會議（2017/3/18）宣布不續任。在此之前，校務會議已通過楊校長的續任案。台大內外很多人反陳文成廣場，因為楊校長支持，知道「他不是自己人」。在這過程，我們也看到人世的無知和無情，有文人學者根本連調查報告都沒看過（三單位共三份），甚至不知道有調查報告，就在臉書連寫三則猛踹楊校長，贏得千數個讚耶。不要告訴我，歷史會記住什麼。風向雞永遠佔風頭。
寫得有點長，讓我很快結束。楊校長原本預定在2017年1月開始為紀念廣場募一半的款，他認為不要動用台大自己的錢會比較好，但之後他捲入郭明良案，再也無力管這件事。他不續任後，後來台大校長遴選的超級scandals，我就略過（阿，等我們都過世了，應該也沒有人在意這件事，不要告訴我歷史會記住什麼），在此只簡單提和廣場有關的，2018/10/20代理校長郭大維擬在校務會議提案翻廣場的案，突遭報紙披露，開會時很多師生都發言強烈反對，才撤案。（見後附新聞連結）後來新任校長直接拒絕替廣場募款，這些就不細表了。
如果你要我告訴你，經過這些事情我有什麼體悟，那麼，讓我告訴你：如果你認定一個目標，對某事有使命感，就要一直努力，如果不持續努力，即使「時機」來到，那個時機也不會是「時」機，你甚至不知道「時機」曾經臨到。整個來說，若沒有學生們持續努力，有兩個楊校長也沒用；而楊校長確實是廣場的貴人，這點我畢生不會忘記。如果你認定脫華建國是你的初衷也是志業，那就不要管那位某派大老在講啥物碗糕，繼續努力比較實在！
感謝黃麗玲老師和邱丞正先生分別提供照片一和二。
邱丞正2017/6/22開地球的這篇貼文很值得一讀。
代理校長擬翻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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