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台大學生會聲援烏克蘭集會演講文字稿

（回國以來第一次與陳弱水「同場」，另兩位講者是范雲老師、趙家緯老師。）

譴責俄羅斯侵略、聲援烏克蘭抗戰（周婉窈 2022/3/11）

各位同學，大家好。

就在我們站在這裡的時刻，烏克蘭是白天，可能正在遭受俄羅斯軍隊轟炸，可能每分每秒都有人受傷、死去。這同時也是他們奮戰的時刻。這是一張挺烏克蘭的海報，它說：

If Russia Stops Fighting, There Will Be No War.

If Ukraine Stops Fighting, There Will Be No More Ukraine!!!

如果俄羅斯停止戰鬥，戰爭就結束

如果烏克蘭停止戰鬥，烏克蘭就沒了！！！

它很簡明的指出這是一場面對侵略戰爭的殊死戰。這也是我們今天站到這裡的理由，我們反強國侵略、支持被侵略國抗戰；這也是獨裁國家侵略民主國家，我們站在民主陣營這邊。台灣人尤其感同身受，因為說不定哪一天我們也會面臨這樣的情境。

最近應該有很多同學去看香港紀錄片《時代革命》。我想有不少人會說，香港演給台灣看。我想這樣講，很失敬，那是香港人以血淚、生命和暴政的慘烈拼搏，它不是要演給我們看，不過，它若有附帶效果，或許可以這麼說。我想那些香港的義士們也應該期待台灣人能從中學到什麼，那就是：絕對、絕對不能接受中國統治。也只有我們還保住台灣，才能幫助香港。

不過，我們真的要很注意，中國侵略台灣一定會在國際上主張是這是「內政問題」，針對內部，也一定會打〔出〕「打台獨」的牌。「內政問題」真的是一大問題，因為我們自己在國際上都接受「Chinese Taipei」的位置，連國際航班都是「China Airlines」，你說誰能確定你真的主張自己不是中國的一部分？烏克蘭經過很悲慘的追求獨立的歷程，現在是個明明確確的獨立國家，想像如果它今天模模糊糊的，接受過去的「小俄羅斯」地位，誰能毫不含糊地站到它這邊呢？（現在你若用「little Russia」這個詞，會激怒烏克蘭人。）中國從來沒放棄武力攻台，昨天中國全國政協會議通過的政治決議，仍然是「要堅持一個中國原則和九二共識，堅決反對台獨分裂行徑」，如果中國武力侵略台灣，不管台灣有沒有正式獨立，摧毀「台獨」一定是攻打的理由，那麼同樣反台獨的中國國民黨，以及那些聲稱只捍衛「中華民國」的人會怎樣呢？還有一般民眾長期以來對被污名化的「台獨」沒好感，會怎樣反應呢？這都是我們必須好好思考的。

如果香港告訴我們不能接受中國統治，那麼烏克蘭又告訴我們什麼呢？我想，至少有這兩點：

1、如果台灣遭受侵略，我們一定要努力撐，不能像某人預言的「首戰即終戰」。誰講的呢？拼全力自救，別人才能來救你，也才覺得你值得救。

2、我們必須有「全民國防、全民皆兵」的觀念和實踐。我想很多人都看到烏克蘭政府發槍給平民的鏡頭，男女老人青壯人都去排隊拿槍。我想就算發給我槍枝，我會用嗎？但若那個時刻到來，我真的很想有一隻槍，並知道怎麼用。這是我們思考並落實「全民國防、全民皆兵」的時刻了。

這是網路媒體《沃草》即將發行的《公民行動指南》，原本就在準備，原訂三月底出版，但因為俄羅斯侵略烏克蘭，要提前發行。先廣告一下，真的很實用。

最後作為歷史研究者、台灣史的老師，我想從歷史的角度提出兩點和同學分享。

1、關於烏克蘭國歌。最近我想很多人都聽過烏克蘭國歌，也都很感動。但它其實是160年前一位民族誌學者，也是詩人的Pavlo Chubynsky寫的詩歌。寫於1862年，第二年由希臘天主教神父譜曲，當時還是沙俄時代，Chubynsky為此被放逐，只活了45歲。這首歌曲廣為傳唱，20世紀前半葉曾經是烏克蘭兩個共和國和一個自治領的國歌，但都很短命。蘇聯時期被禁唱。1991年烏克蘭獨立，這首歌實際上就是國歌，雖然一直到2003年歌詞才入憲。

這是激勵烏克蘭民族百餘年來一路奮鬥的準國歌，終於成為國歌。有這樣的歷史，有這樣的國歌，烏克蘭不會消失，她的榮光、她的自由都不會消失。

香港目前也有準國歌，《願榮光歸香港》，每次聽每次叫人流淚。而我們呢？我想從戰後到現在，很多將青春甚至生命奉獻給台灣的人，包括已經大都凋零殆盡的黨外運動支持者與海外人士，沒有人會想開口唱ROC國歌。哪一天當我們需要國歌來激勵人心時，你會開口唱「三民主義，吾黨所宗」嗎？

2、台灣歷史不教抵抗、貶低/污名化民族主義。如同感冒藥斯斯有兩種，民族主義也有兩種，一種是起自民間的民族主義，這也是19、20世紀很多民族國家/nation-state建立的原動力。另外一種就是官方民族主義/official nationalism，最明顯的例子就是中國民族主義。基於種種原因，台灣學界其實是很貶低民族主義的，尤其他們眼中的台灣民族主義，其實台灣的民族主義再怎樣都會是civic nationalism，中文若譯為「國民主義」可能就不會那麼惹人厭吧？

我手上拿的這個報導，是一位在台灣住過六年的26歲烏克蘭青年，去年八月回到烏克蘭，他說：「我從沒想過要離開烏克蘭，我爸跟我都是民族主義者。我們烏克蘭人知道自己在追求什麼，而我們要為此奮鬥到最後一刻。」

台灣歷史上有很多的抵抗事件，但是在歷史課上基本上不教，1895年的乙未戰役，非常慘烈，戰後的二二八也不是只有被欺騙的談判，也有很激烈的抵抗，比如二七部隊的烏牛欄戰役。但這些，主流史學完全迴避，一個不知道歷史上有抵抗的人群，要如何抵抗外敵入侵呢？

最後，我以台灣民主國的〈台民布告〉的話來做結束。當時的士紳和人民誓言：「願人人戰死而失台，絕不拱手而讓台」，這句話至今還是很令人感動，尤其此刻。我們不希望有戰爭，但只有強大的自我防衛能力，以及堅定的抵抗意志，才能遏止戰爭。在烏克蘭為自己的國家以及自由奮戰的此刻，我們祈求俄羅斯能早日終止戰爭，和平早日到來。

最後一張照片：台大學生透過視訊和烏克蘭學生會組織的學生連線。想到他們就在戰火中和我們談烏克蘭，令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