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國基改2:台大「政治化」、「黨國化」之早超乎您的想像吧?!

台大有很多神話。

以前開校務會議,最常被迫「恭聽」某農學院教授開口就是「台大從來就具有自由學風、大學自主、學術自由」balabalaba……,潛台詞:不能讓外力(民進黨)破壞。陳文成廣場三一矮牆的題字「紀念一位堅決反抗國家暴力的勇者」,以及說明牌文字,提到校務會議討論時,有教授呼籲保護「純潔的校園」,潛台詞:外力正企圖汙染它。

「台大從來就具有自由學風」,和「台灣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氣口很像,是同等級神話。

管案的時候,台大校內挺管高層和教授們(其中一位現在是副校長,一位是國際事務長),聲嘶力竭指責政治力進入台大、破壞大學自主。請原諒他們的無知吧(還有國際長不知道荷蘭統治過東南亞!),他們都沒讀過真正的台大校史,不知道:政治力進到台大非常早,可以說台大一「創校」就開始了。

1945年11月15日中華民國完成對台北帝國大學的接收,這是國立台灣大學校慶的由來(台北帝國大學的校慶是5月17日)。接收當時的校長是羅宗洛,他曾留學日本十餘年,熟知日本的學術傳統,人品頗受台灣人和日本人敬重,但行政長官陳儀要控制台大,塞人當法學院院長,他拒絕,加上其他事情,遂被陳儀逼走,任期很短(1945/10-1946/5)。

繼羅宗洛之後的校長陸志鴻(1946/8-1948/5),就是陳儀推薦的,凡事聽命於陳儀。台大歷史系教授李東華(1951-2010;任台大文學院院長,1999-2002)利用台大檔案研究戰後台大歷史,指出:「有一級主管由長官公署官員轉任者,有先得公署之同意而聘任者,故校園內、外界線漸趨模糊,校外事件與校內情勢頗易牽連。」(頁82)最明顯的實例是:當時總務長陳世鴻、文學院教授劉天予都是公署參議轉任,文學院副教授金祖同在接了教職之後才辭參議一職;陳世鴻後來還轉任第一任法學院院長(1947/3-8)。(頁95、101)錢歌川回憶說:「……那時的長官公署正想攫取臺大,各院院長要由他們派人,至少要得到他們的同意才能聘請。」他自己能當上首任文學院院長就是這樣來的。(頁69、97-100)

這種人事的高度政治化(高到一級主管),您以為沒事?別天真了。李東華根據多種材料推斷,林茂生就是這樣被害死的(永遠人間蒸發),這段有機會再講。(頁78-96)

這一切都發生在台大「創校」之初,延續到二二八事件中。您說台大有多麼「純潔」,一開始就烏掉了。反觀在台灣才十七年的台北帝國大學,聘用的幾乎都是第一等學術人才,簡直天差地別。二二八之後,台大更慘。

如果這些什麼院長、教授的,都屬於「校方」,那麼,我們來看看學生方。二二八發生後,台大停課,軍人進入校園管制出入,學生必須配載三角形標示才能進到學校。台大於3/26正式復學,規定3/25沒回來登記的,以退學論。1,190名學生有回來登記的945名,先修班248名回來登記的183名。(歐素瑛,頁146)損失相當慘重,分別為五分之一、四分之一。

那麼,這些回來繼續讀書的台大學生,尤其台灣本地學生,面臨怎樣的一個景況?

他們撐過了三月大屠殺+清鄉的這個學期,暑假之後的秋天,也就是新學年開始,台大課程發生巨大改變!

1947年9月起,首先,為增強台籍青年對「祖國」的認識,大一學生不分院系,加強國語文課程,每週上國語課3小時、國文課5小時。其次,台籍新生不分院系必修「中國近代史」。第三,全校必修「三民主義」。(圖一)

您說,這不是「黨國化」,什麼才是「黨國化」?

「三民主義」這門課一直上到1964年6月,該年9月後才改為「國父思想」。阿,別問我兩者有什麼不同,我也不知道這個「國父」是怎麼誕生的,不是叫「總理」嗎?到1993年9月,這種目的在灌輸政黨意識形態的必修課程才完全取消,由「中憲與立國精神領域」取代。請問,從1947-1993,是不是將近半世紀?然後到2023年有「除魅」了嗎?阿,前不久彰化縣議長謝典林不是為了支持郭台銘而退出中國國民黨嗎?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退黨聲明一開始就引「總理遺囑」,報紙的照片就是他站在「總理遺囑」字幅前面。阿,不要拿地方政治來煩您,您總知道中華民國的總統就任宣誓時是向「國父遺像」宣誓吧?(murmur:好希望是玉山)

不要忘記,這些課程都是二二八之後,KMT/ROC針對台灣人的改造工程。它們的影響非常巨大。

不要和我說,台大校園有多純潔。非常早,根據1947/12/23省警務處的檔案,就有一位台大學生和一位助教擔任蒐集「高級政治情報」,長官報請各給一萬元交通費。(圖二、三;詳見吳俊瑩,〈義務調查員在台大〉,連結見留言欄一

不要忘記:1950年中國國民黨知識青年黨部成立,在台大設立「第一知青黨部」(代號孔知忠;孔子好倒楣!)。辦公室就「公然」在行政大樓喔!不要懷疑,就是黨堂堂正正進到學校。再二年1952年軍訓教官入駐台大。

不要和我說,台大校園有多純潔。台大郵局就有個信箱是告密信箱,你只要將信投進去,黨就會收到。(圖四;詳見留言欄二的連結

2028年是台北帝國大學成立100年,台大積極籌備要慶祝創校一百週年,聽說撥了很多錢下來。慶祝當然很好,但台大其實和台北帝國大學斷裂得很嚴重,以前不承認台北帝大是其前身(1988才開始承認?),現在則是一頭熱就是要攬牢牢。但真的很希望台大高層不要自嗨,以為台大繼承了台北帝大,阿,人家可沒有「三民主義」這樣的課阿,人家也沒有學生告密可以拿獎助金阿。(圖五;詳見留言欄二的連結

再補一個實例:當時台北帝大史學科南洋史學(台灣+東南亞)最興,最受學生歡迎,現在台大歷史學系中國史最盛。您說:這是斷裂,還是延續?

台大要偉大,必須從黨國陰影/餘蔭中走出來。陳文成事件紀念廣場的說明牌文字,被迫拿掉「警備總部定調為『畏罪自殺』」、「轉型正義」等字,您說,這是哪一門子的自由學風?

引用書籍:

李東華,《光復初期臺大校史研究1945-1950》(台北:台大出版中心,2014)。

歐素瑛,《傳承與創新:戰後初期臺灣大學的再出發(1945-1950)》(新北:台灣書店,2006/2012)。

圖一 資料來源:《臺灣大學歷年課程表數位典藏》:「文學院.歷史學系」。
http://140.112.113.50/course/036-01/036-01-1-1030-00.pdf

圖二、圖三「懇請給予津貼交通費給義務擔任政治情報蒐集偵察之調查員。」,〈人事〉,《內政部警政署》,檔號:A301010000C/0036/0047/36/1/057(吳俊瑩博士提供)

圖四 知青黨部組織架構,大學郵局在最下方。(原圖曾令毅博士、台大歷史系學會學術部重製;詳見連結見留言欄二

圖五 知青黨部給予獎助金的條件包括:「(3)檢舉匪諜或對反黨勢力鬪爭具有事實績效者」。(曾令毅博士提供;連結見留言欄二